〈老虎〉(短蕨)
他們在屋裡相向坐著,阿斯特通常在屋外,她沒看過他和其他小孩一起玩,好似同齡孩子都怕他一樣。他一個人瘦小的身影在花叢樹木間,光芒就散開來,細碎得像一場雨。她覺得那是情感的割裂,阿斯特小小心臟裡龐大的世界,放到現實中,便因為無法棲身而嘩地散開了。
為什麼叫阿斯特?誰取的?這是一個嗅起來像泥土的名字,含著因應脆弱的再生力,放在男孩身上,使他看來像張紙片。如果取個勇士的名字,會使他痛苦嗎?如果他只是嘗試著將枝葉生滿在容器裡,那會有什麼不順意呢?如果阿斯特是她的孩子,這名字念起來就有劇烈的活力,但她無法養育他,像是老虎無法眷養鹿。
她倒茶給拉歇爾。因為杯子太大,湯匙太小,拉歇爾老是把湯匙柄喝進嘴裡。拉歇爾是女人的名字,有次他談起,說是因為他一出生就有陰險的嘴臉。他那副無賴的樣子在她面前很快就擺不下去,連自討沒趣的神情都做不出來,拉歇爾在演示他如何被名字戲弄著,幕還沒落就脫妝了。
她送他倆出去,站在門口,婦女都在家門前等著男人小孩回來,只有她把人送走。人們在大地上打孔造道,像魚穿過岩礁縫隙般遊走,她的屋子則像一個儲藏的深洞,一個巨大胃袋,征服著她的飢餓。這是她建造房屋的理由,否則她不需住在屏障裡。
一個年輕男人帶著小孩,這種組合在他人眼中看起來如何呢?她只覺得那比看見女人帶小孩令她喜歡,由於小孩不是經由男人的管道而來。特別是男孩在男人身旁,看起來兩個都特別乾淨,彼此並無瓜葛。
「你在這兒愉快嗎?」有天她問拉歇爾。
拉歇爾的眼睛閃得險惡,凝視著她一會兒,很快放棄了頭腦判斷。這裡不能講道理的。只要拉歇爾有個小動作,他們就會在屋裡扭打起來。那不是拉歇爾想要的。
「愉快。」他回答。
她的疑問還是沒有解開。他真的不要性。可是他想著她,他們都說不上那是什麼感受。
「如果阿斯特是我的小孩……」有天她又說。
「妳一定不是在設想那有多好吧?」拉歇爾說。「像他那樣的,不要真是誰的孩子比較好。」
「對誰比較好?」她問。
「對大家都好。」他回答。
和拉歇爾談話激起她的渴望。以往她從其他人身上看到,女人慾望只有一種來源,即母性。進食,做愛,生產,哺育,死亡時還能得幾雙哀傷眼光,像自己看著自己,女人善於儲存,從第一次性高潮開始,快感一生沒有停止過。男人不願意像女人,又嫉妒那份無法得知的舒服,假使有一個男人能體會女人如何把身體深處的痛苦編織為快樂:那不是件好事,他不會想理解的。
「如果你死了,你走了,不在了,阿斯特給我。」她說。
「不行。」拉歇爾回答。
「我問他,他來決定。」她說。
「我說不行。」拉歇爾說。
「你留著他做什麼呢?」
「不做什麼。」拉歇爾說。「就是不能給別人。」
話題不了了之。
(TBC)
他們在屋裡相向坐著,阿斯特通常在屋外,她沒看過他和其他小孩一起玩,好似同齡孩子都怕他一樣。他一個人瘦小的身影在花叢樹木間,光芒就散開來,細碎得像一場雨。她覺得那是情感的割裂,阿斯特小小心臟裡龐大的世界,放到現實中,便因為無法棲身而嘩地散開了。
為什麼叫阿斯特?誰取的?這是一個嗅起來像泥土的名字,含著因應脆弱的再生力,放在男孩身上,使他看來像張紙片。如果取個勇士的名字,會使他痛苦嗎?如果他只是嘗試著將枝葉生滿在容器裡,那會有什麼不順意呢?如果阿斯特是她的孩子,這名字念起來就有劇烈的活力,但她無法養育他,像是老虎無法眷養鹿。
她倒茶給拉歇爾。因為杯子太大,湯匙太小,拉歇爾老是把湯匙柄喝進嘴裡。拉歇爾是女人的名字,有次他談起,說是因為他一出生就有陰險的嘴臉。他那副無賴的樣子在她面前很快就擺不下去,連自討沒趣的神情都做不出來,拉歇爾在演示他如何被名字戲弄著,幕還沒落就脫妝了。
她送他倆出去,站在門口,婦女都在家門前等著男人小孩回來,只有她把人送走。人們在大地上打孔造道,像魚穿過岩礁縫隙般遊走,她的屋子則像一個儲藏的深洞,一個巨大胃袋,征服著她的飢餓。這是她建造房屋的理由,否則她不需住在屏障裡。
一個年輕男人帶著小孩,這種組合在他人眼中看起來如何呢?她只覺得那比看見女人帶小孩令她喜歡,由於小孩不是經由男人的管道而來。特別是男孩在男人身旁,看起來兩個都特別乾淨,彼此並無瓜葛。
「你在這兒愉快嗎?」有天她問拉歇爾。
拉歇爾的眼睛閃得險惡,凝視著她一會兒,很快放棄了頭腦判斷。這裡不能講道理的。只要拉歇爾有個小動作,他們就會在屋裡扭打起來。那不是拉歇爾想要的。
「愉快。」他回答。
她的疑問還是沒有解開。他真的不要性。可是他想著她,他們都說不上那是什麼感受。
「如果阿斯特是我的小孩……」有天她又說。
「妳一定不是在設想那有多好吧?」拉歇爾說。「像他那樣的,不要真是誰的孩子比較好。」
「對誰比較好?」她問。
「對大家都好。」他回答。
和拉歇爾談話激起她的渴望。以往她從其他人身上看到,女人慾望只有一種來源,即母性。進食,做愛,生產,哺育,死亡時還能得幾雙哀傷眼光,像自己看著自己,女人善於儲存,從第一次性高潮開始,快感一生沒有停止過。男人不願意像女人,又嫉妒那份無法得知的舒服,假使有一個男人能體會女人如何把身體深處的痛苦編織為快樂:那不是件好事,他不會想理解的。
「如果你死了,你走了,不在了,阿斯特給我。」她說。
「不行。」拉歇爾回答。
「我問他,他來決定。」她說。
「我說不行。」拉歇爾說。
「你留著他做什麼呢?」
「不做什麼。」拉歇爾說。「就是不能給別人。」
話題不了了之。
(TBC)